李可染 江城朝雾

李可染(1907-1989)江城朝雾，尺寸：56.7×45.5cm.约2.3平尺。
镜心设色纸本。1956年作。
题识：可染。钤印：李收藏印：郭氏如屏珍藏。
拍品《江城朝雾》作于1956年重庆万县写生途中，收录入1959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《李可染水墨山水写生画集》，并被多位李可染研究者视为其写生途中的代表佳作，反复出版、著录于三十余种出版物，诚属李可染写生名品。1956年春，李可染二下江南，研究生黄润华随行，他们先赴江浙皖，溯长江而上，过三峡，由成都往陕西，至冬季方返，李可染把此行的写生对象归为三类：一、祖国的壮丽河山，二、人民居住的环境（包括城市风景），三、伟大的建设工程，是作即为第二类。至1965年，李可染又在写生稿《万县四桥》的基础上，绘制另幅《江城朝雾》及《江城朝市》（见前页图），而拍品则是这一题材之首创，影响深远。此帧的创作过程，黄润华在《李可染山水写生创作之路》中记载甚详，画家用了整整一天时间，将实景糅合、重新加工，经历了“从无到有”、“从有到无”的过程，堪为后学师法。《江城朝雾》着意表现万县雾气迷濛的早晨，画取俯瞰视角，将万县城区、赶集人流、万年河四桥、长江、远山全部摄入画中，通幅用淡墨、淡花青，真实生动，极具生活气息。李可染非常喜欢四川风景，据邹佩珠回忆：“到了万县，太美了，有山、有水、有桥梁，其中有一个瀼渡桥，他回来后不断给我说：‘这就是古人的智慧：水小时走下面的小平桥，水大时走上面的大拱桥。’他画的不仅是一个景，而且是人的智慧。”《江城朝雾》中物像繁茂，状写细致，间间屋舍密而不乱，江中倒影恰如其分，写来一丝不苟，却又毫无匠气，淡墨与淡花青泼、皴、点染密合无间，如薄雾飘过，允称笔活墨润，反映出画家心中深爱此景。四十年后，画中的万县老城区被划入三峡库区，此景亦不复见矣。《江城朝雾》2010年首次现身国内拍场时，被介绍为画家1955年访问东德时赠予该国政要，而据刊载本幅的《李可染水墨山水写生画集》目录记载，本幅作于1956年，且李氏出访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为1957年秋天事，特此说明。“郭氏如屏珍藏”为华商德籍石油专家郭如屏收藏印。郭如屏（1913-1992），山西定襄人，早年就读于清华大学化学系，1937年留学柏林科技大学，1946年获化学工程博士学位，后留德工作。1954年携眷回国，担任石油化工部总工程师，1961年因其捷克籍夫人不习惯国内生活，郭氏一家返回德国，1969年退休。郭如屏工作之余雅好收藏，他利用往返中国之便购藏艺术品，门类包括书画、铜器等，其部分藏品现存柏林国家博物馆、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。1956年，李可染赴江、浙、三峡、陕西一带作山水写生，时为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研究生的黄润华同行，历时七八个月，行程万余里。黄润华曾撰文《李可染山水写生创作之路》，其中重点举例两件作品介绍乃师画艺，其一为现藏北京画院的《漓江边上》，另幅即为1956年写生期间所绘的本件拍品《江城朝雾》，他将《江》作的创作始末详细记录，兹将原文节录于下。万县俯瞰1956年夏，我随李可染先生到江南进行旅行写生，在江南、三峡一带画了一段时间。乘船至重庆，傍晚，客船临时停靠在万县的码头上。晚霞映照下的万县山城，气象万千，如人间仙境一般。可染先生非常激动，临时决定下船住下，不走了。在过去的山水景点里，万县并不有名，按原计划，并没有打算在万县停留，万县这个景点，是李先生这次写生中发现的。李先生的《万县响雪》《万年桥》以及《江城朝雾》等名作，使万县成为很有名的景点。一天我跟李先生沿着万年河往上走，一直走到半山上，俯视万县山城，迷蒙在朝雾中，街道弯弯曲曲，高高低低，时隐时现，炊烟袅袅，汽笛声、叫卖声，鸡鸣犬吠，一片朝气蓬勃的生活气息。李先生激动地说，中国山水画的表现范围应该扩大。除去名山大川、名胜古迹，还应该包括“人民美好的居住环境”。你看，住在这里生活有多好！一条万年河沿山势穿城而过，像一条彩带。沿河有四座桥尽收眼底，但却不在一个视点里。有的要往东看，有的要往西看，有的要向下瞧，有的却要远望。要把它们组织到一幅画里，需要有极高强的艺术手段。我当时美院刚毕业，受西画焦点透视影响，面对气象万千的万县山城，可谓是望洋兴叹，力不从心，只能到山下画了一座桥。李可染先生留在山上，对景久观，凝思结想，用了整整一天时间，对景创作，用传统的以大观小方法，把万县山城的房屋、街道、河流、桥梁以及远处的长江，统统组织在一幅画里，统一在空濛的江城朝雾中，真是：“天地造物，随其剪裁，阴阳大化，任其分合。”这手段，在艺术的意匠经营上，当然是很高明的。以后我带学生去万县，学生们问我李先生的《江城朝雾》是在哪儿画的，我当然找不出具体地方来，要知道李先生是经过“惨淡经营，设计加工”画岀来的！具体的制作过程，也是要组织经营的。千千万万间房子，数十条街道，烟树千万层，都要画出来吗？不可能！李先生说：只能抓主要的、好看的，像摆旗子、钉钉子一样，把重点定下来，其他地方，含蓄地连接起来就行了。含蓄是重要的表现手段，含蓄才能以少胜多，才能无尽。房子的轮廓也是必须用线条勾出来的呀。但是，都勾清楚了，就又少了。怎么办？李先生是捡好看的先勾出来，李先生把这叫做“从无到有”。然后根据主要次要，分别用淡墨层层递加，一遍、两遍、三遍，一层、两层、三层，最后，有的显一分，有的露二分，有的见三分，总观起来，层次丰富，气象万千，李先生把这叫做“从有到无”。这就是李可染先生积墨法的高强手段。至此，李可染先生说对景久观、凝思结想、以大观小、惨淡经营，如狮子搏象，层层递加，从无到有，从有到无等等一整套构思、设计、经营加工、釆炼结合的山水画写生创作体系，逐步在艺术实践中形成并开出烂漫的花朵。—《李可染山水写生创作之路》（节选）黄润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