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传统艺术在历史长河中默默流淌

陈鹏举

一位与古瓷器交往了几十年的人士对我说，他喜欢古瓷器是因为自己是中国人。清晨和黄昏时分，静静地面对历代瓷器，总觉得面对的是和自己同祖同宗的中国人。那古瓷姿态各异，但都是那么大度、谦恭、斯文、宁静，还有一些木讷和含蓄，所谓坐有坐姿，站有站相，这是中国人的面貌，中国人的心境，伟大的中华传统，传承给我们的模样和心情。西方的瓷器总是那么直观，西方瓷器喜欢讲述人物、动物和景致，由此，西方瓷器的姿态逼真和精准，而逼真和精准正是西方艺术的本相。中国人的艺术不是这样，中华文化传统的本相是写意，是朦胧。因此写意和朦胧是精神，是心境，而讲究逼真和精准的艺术，总是局限，不能拥有全部。这是中国人不同于西方人的地方，这是中华传统伟大之处。历代瓷器让中国人永远怦然心动，因此，历代瓷器让中国人看到了自己的神情容貌，看到了中华传统在历史的长河中默默流畅地流过。

一位和古玉相依为命了几十年的人士近乎偏执地说，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便是玉了，而玉只有中国人才体察到了它的真正美好。不必说五六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把玉看作一种无可替代的美好，就我曾见到的一个白玉盘而言，虽然年代并不长远，可盘心的几行汉隶刻款让我见之难忘，“似水似烟，似霞似云，似波似涛，是规是理是德”。这就是玉，这就是美。宗白华在谈论中国画时说过，真正的中国画应该有玉的感觉。推而言之，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，都拥有玉的感觉。值得自豪的是，在这个崇尚美好的世界上，唯有中国人，对玉真正地怦然心动。这种怦然心动，是为着中华文化的传统；“君子比德于玉”，人应该活得和做得像玉一样美好。崇尚美玉的中华传统，像玉一样拥有千万年的宏约与深美。

还有就是中国的书画，不知有多少中国人为之灿烂和沉醉地活过。中国画所透逸的中华传统和中国文字一样，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几乎唯一的遗产。中国画画到了今天，似乎已经到了尽头。一个晚上，寻思了良久，我忽然觉得中国画就上海而言，程十发，已经是最后的一抹光辉了。因为原来意义上的被称之为“文人画”的中国画已经渐渐消失了它的所有元素。然而明天会怎么样呢，明天的太阳照样会升起，因为中国画的第一元素――线条还活着。中国画不会停息。中国画所传承的中华传统，因为线条的不朽必然会生生不息。更可以感觉传承的是中国的书法，中国书法所展现的伟大线条，把过去和未来，这时空的两端握在了今天。所有的现代西方艺术赖以辉煌的基石――“抽象”，早已被中国人的祖先在很久远的昨天已经演绎得如火如荼。这种如火如荼的景致就是中国人的书法。赵无极在他的法国寓所珍藏着的，是中国的书法，这是赵无极功业的基石，也是赵无极心的舟楫。中华传统，因为书法，将永远生气蓬勃。这个世界说到底是由线条组成的，中国人发现了线条，也由此拥有了自己的文化传统。